演化系统中所有的组织在广义上都是自发秩序. 比如说现代企业和工会都是市场经济的自发秩序. 自发秩序也当然包括吏治国家体系和各种类型的极权主义, 只是他们本身在自己所在的系统中更多的扮演解构者 (Deconstructor) 的角色, 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涌现出来的计划经济体系, 是苏联体制的真正来源, 它当然也是自发秩序. 我们文明的所有成就, 其实是自发秩序.
从更广的意义上来说, 自发秩序和涌现理论是同构的. 自发秩序是自由的具象化. 正如 "More is Different", 还原论和还原主义在近代物理学与其他自然科学中的失败都在诉说一件事情, 那就是世界是无限复杂的. 我们做一个思想实验: 设想一个场景, 你所知道的世界和构成它的一切规律, 秩序, 和现象都是由一台超级计算机模拟出来的, 如果这个超级计算机存在于本宇宙, 那么必然会推导出一个悖论: 这个超级计算机本身是不是被它自己模拟的? 这正是罗素悖论 (也称作理发师悖论); 当然你可以认为这个超级计算机不是本宇宙的产物, 而是存在于"上一级宇宙", 那么为了规避罗素悖论, 一个真实的"母宇宙"也必然存在. 当然以上所有论证都指向一个结论: 真实世界的复杂度远高于任何一个人, 甚至高于所有智慧的总和. 科学本质是人们对世界的描述, 它尚不可以遍历真实世界的所有细节; 难道形而上的教条就可以引领一切么? 我们可以换一个更具体的描述方式, 这是一个很经典的论述: 你要在一片荒原上铺路, 随着环境复杂度的提升, 无论你怎么设计, 都不如看车辄印来的合理. 对于含时复杂系统, 情况会更为复杂. 比如天气系统, 对未来的预测尚且是不精确的 (在动力学意义上没有精确解); 再见多识广再聪明的人也不敢预测几年后的事情, 就算是超级智慧或 AI, 只要它存在与本宇宙中, 他就不能遍历一切细节. 所以"伟大领袖"又何德何能可以指引未来呢?
科学是现代秩序的重要组成部分, 科学史描绘出科学的发展需要自由主义的土壤, 因为科学是非常经典的自发秩序; 但是我们需要强调, 正如科研文献里面经常见到的委婉用语一样, 科学不仅是自由的也是保守的, 它并非是激进的。 比如说 "认定胜天" 或者 "我们能做到一切" 这种教条就已经和科学没有任何关系了. 在那个荒谬的年代, "反对资本主义科学" 的运动也如火如荼的展开, 诞生了诸如 "相对论批判" 和迫害有骨气科学家等一系列耳熟能详的故事, 在这种情况下, 只有李森科们的生态位. 解构者要控制一切, 必然也要统领一切, 他的教条会试图引领现实世界所有细节, 比如在近期修订的各学科 "课程标准" 中已经明确表明了伟大领袖在各学科中的领导作用. 登上了权力高位的解构者是没有回头路的; 僭主是登上权力极点的解构者, 他的合法性来源于永恒的胜利, 只能从一个胜利, 到另一个胜利; 为了保持自己的神圣性, 他不允许失败, 不允许被否定. 具体上来说, 艺术, 科学等自发秩序是要不断干预政治的, 其目的在于不要让政治干预他们自身. 在"红太阳"高高升起的地方, 必然到处都是荒谬演绎. 正所谓"红太阳烈日当空, 盐碱地寸草不生."
我们在之前论证了解构者的教条必然导向荒谬的事实, 所以在解构者与自发秩序书写的历史中, 解构者无不需要解构成本维持熵减, 在他权力覆盖面内格式化秩序, 也就是社会意识形态的单一化. 追求对资源的控制和汲取的最大化以防它的失控, 这就是为什么极权主义国家不会有真正的市场经济, 而当代极权主义可以完美的和斯大林主义契合的原因: 解构者不仅要引领一切发展, 更要控制一切资源. 自发秩序是复杂体系的内禀属性, 面对不断升高的解构成本, 僭主唯一的选项只有竭泽而渔. 这也是 "王朝周期律" 的根本原因: 僭主本身的解构能力不足以支付不断升高的解构成本. 正因为从长远上来看自发秩序还是会胜利的, 所以那些对解构者进行权力约束, 有权力闭环而不是极点, 并且有高容错率的民主的体制是会最终胜利的. 从历史上看, 周代是中国唯一成熟的封建时期, 这个时期也诞生了中国为数不多的思想盛宴, 百家争鸣, 千花竞放. 是所有大一统时代的经典教条的源头. 秦之后的大一统时代的中国, 诞生了无数的僭主, 极权主义作为解构者阻止的自发秩序的活跃发展, 延绵两千年的专制并无实质上的不同, 正如黑格尔所说 "中国历史就是原地打转". 而中国大一统时代的战争, 和封建时期的中世纪欧洲战争的结果对于平民仅仅是改变了封建领主不同 (欧洲的封建贵族有参军传统), 中国历史中改朝换代的时候十户九亡是常态, 抓壮丁几乎成为了历史的标配. 王朝更迭, 人口的死亡也是解构成本, 这也必然没有民主的土壤的. 到近现代欧洲还有贵族为了荣誉, 信仰, 或者爱情决斗这种武德充沛事情, 还有伽罗华之死的时期, 相对于厚黑官僚文化盛行的中国, 这是不可想象的. 武德充沛也从来都不是指不择手段或者实力强劲, 而是值守卫自己秩序的决心.
民主的本质就是对自发秩序的保障, 权力的闭环让体系有着很高的容错率. 健康的市场经济只存在于成熟的民主国家, 这是保障社会体系多元性的重要因素; 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 也就是所谓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 资本家是可以为了自己员工的利益起诉联邦政府, 这是在中国等不存在健康市场经济的社会主义国家中是不可能被允许的情形. 社会主义国家推行的公有制经济, 生产资料实权者所有, 也会剿灭一切社会活动的自发秩序. 通俗上来说, 公有制经济最终还是会走到皇权体制. 我们经常说的 "独立之思考, 自由之精神" 实质上也是自发秩序, 诚然解构者也有他的独立思考, 但是他也在破坏其他人的独立思考. 大政府和政治正确, 统一思想和计划经济都是对自发秩序的解构. 基于世界的复杂性, 僭主无异于妄想制造第二类永动机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计划经济最终归于贫穷, 共产主义最终归于皇权的结构的原因. 社会是个复杂系统, 自发秩序的胜利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的胜利: 再精细的计划也远不如真实世界复杂.
虽然民主的思想可追溯到希腊时代, 但是现代民主政治直接起源于中世纪行会械斗, 在流血与冲突中学会权力的制衡. 而僭主作为登上了权力极点的解构者, 出于对自己地位合法化的解释, 也出于原子化民众以解构自发秩序的政治任务, 就会推行社会达尔文的生态体系. 我们耳熟能详的 "发动群众斗群众", "阶级斗争永远也不能忘", "扣帽子" 都是惯用技法. 这套 "强即正义" 的思潮摧毁的社会生态位, 会随着解构成本的提升而反噬; 如果说世界有没有正义, 当然有, 毕竟谁都不想由于别人的利益的原因被消灭. 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发秩序本身也是达尔文的, 区别在于它的驱动力在于他是复杂系统的内禀属性而不是它一定会成长的多强大. 吃掉自发秩序的解构者也是源于自发秩序. 强大的武德充沛的自发秩序是有共识能力的自组织, 这就有共情作为基础, 所以这个世界是有正义的. 尽管从历史上来看大众民主与绝对君主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他们本质上都是绝对主义国家兴起的产物, 不符合古典自由主义的观点. 但是在现在这个环境, 当前的民主体制又相对而言确实是保护自发秩序最佳手段. 我们必须要清楚: 民主只是手段, 自由才是最高追求.